一代人来一代去:和张大春先生谈游戏

内容速读:

张大春,祖籍山东济南,1957年生于台北市,曾任《中国时报》《时报周刊》记者、编辑、撰述委员,大学讲师,电视节目主持人,现任News98广播电台《大春泡新闻》《大书场》节目主持人。张大春享誉文坛,创作类型以小说、诗、词、京剧、说书、书法、文学评论、历史评论、新闻评论及导读为主,其作品陆续在美国、英国、法国、日本以及中国大陆等地获得翻译出版。

张大春,祖籍山东济南,1957年生于台北市,曾任《中国时报》《时报周刊》记者、编辑、撰述委员,大学讲师,电视节目主持人,现任News98广播电台《大春泡新闻》《大书场》节目主持人。1980年开始写小说,以《少年大头春的生活周记》、长篇武侠小说《城邦暴力团》及近年的《大唐李白》最为著名。曾在侯孝贤执导的电影《悲情城市》中客串演出,亦曾赴美国参加聂华苓国际写作计划,赴德国参加法兰克福书展。他也有论述作者创作思路与文本互证之《小说稗类》《本事》,以及用笔记小说体写出的《春灯公子》等作品。张大春享誉文坛,创作类型以小说、诗、词、京剧、说书、书法、文学评论、历史评论、新闻评论及导读为主,其作品陆续在美国、英国、法国、日本以及中国大陆等地获得翻译出版。

——摘录自维基百科

这回访问小说家张大春,其实算是临时起意,毕竟难得回台北来出差,理当多见一些故旧。

我是读张大春的小说长大的,到了网络时代,也看他在News98电台的广播节目《大春泡新闻》的论坛里以“大炮春”这个ID谈文论艺、嘴炮时事,还写旧体诗词,人称“炮爷”。我在诗文之道上请教过他几次,也去电台拜访过他两三回。

张大春2005到2010年的部分文章、诗词与答问可以在痞客邦网志中寻得,后来大家转用脸书,很多东西就不那么好检索了

后来有一次,大约是在著名报人高信疆(1944~2009)去世后,似乎是在台版《壹周刊》的专栏里,我看到一篇回忆文章,说高信疆在1980年代有一阵子常带人去游乐场打电动,其中打得最起劲的那个人是张大春。

这勾起了我很大的兴趣:以前几乎没有听说过这些文化名人也打游戏,他们自己也不大提,或许也是因为“不登大雅之堂”“不足为外人道也”这种习惯思维,会让人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还打电动是一件掉份儿的事──就连我也曾经有点不能免俗。

这种羞谈电子游戏的情况,在近年手机游戏普及后有些改变了,我们渐渐也常看到各路艺文界朋友在社群网站上分享最近玩的游戏──当然也有一大部分是脸书自动帮你分享的,吃了那些不太懂电脑的长辈的豆腐,但客观上可能也消融了“羞谈游戏”的习气。所以,这篇访谈,或许也做得正是时候。

访谈时间为2018年6月22日周五,地点在News98电台,我们找了一间空闲的广播室谈了35分钟。

与“炮爷”合影

几十年前电动玩具刚出来的时候

胡又天(以下简称为“胡”):以前听说您也打电动,但是那么多年以来,在您的著作和其他人的报道里面很少提到您玩游戏的情节,而在今天的世界上,关于电子游戏对青少年,或者所有人的影响都是一个大问题,大陆最近就又发生了一场论战。

张大春(以下简称为“张”):你的意思是让我来讲一讲我玩游戏的经验?

胡:对,从几十年前电动玩具刚出来的时候开始讲起。

张:我认为最有印象的是第一个玩的游戏,那个打乒乓球,画面就白线和白点的游戏。那个时候我刚念大学一二年级,但是那个时候我们真的没有瘾。接着我大二的时候就开始在幼狮文化出没。幼狮文化在汉中街51号,它旁边有一家蜜蜂咖啡,那个时候也是极流行的。

幼狮文化的编辑黄力智,跟我现在还非常好的,当时在《幼狮少年》做美编。还有一个刘嵩,现在是导演,在拍纪录片。刘嵩、黄力智和我经常在一起玩,作报道、摄影,冲洗照片。那个时候经常去一个咖啡馆叫“思蜜”,在沅陵街菜场里面,反正就是在喝咖啡,忽然有一天发现了《小蜜蜂》,就开始不能自拔了。

《寻人启事》记了思蜜咖啡,不过这篇主要是写老板娘和她先生,没提游戏

南梦宫1979年的街机游戏《Galaxian》及1981年续作《Galaga》,台湾地区俗称《小蜜蜂》和《大蜜蜂》,应是得之于敌机的形态

他们跟我约在那里的时候,我会早到,虽然不是每个桌子都空着,但是有些桌子有《小蜜蜂》,那就开始打,但是也打不了多少。老实说,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太多,报道、摄影、写作之类的,没有哪一个东西是非玩不可的,可是只要我们手上有50块闲钱,差不多就可以在这些(游戏)上面搞一个多小时。我们也认为,大致上,我们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沉迷,但是也绝对不会放过。不过当时我有两个东西不玩——“坦克”和“精灵车”(具体是什么游戏待考──编者注),那个我觉得无聊,《小蜜蜂》打完之后我就没有再玩什么。

后来有一间“碧富邑”,你问你爹就知道,应该是在敦化南路上某一个类似大饭店,或是大酒店的一楼Lobby,那里有大概几十台“坦克”“小精灵”“水果盘”,水果盘就是777那种,我忘了是怎么操作了,我始终就是守着《小蜜蜂》,那个时候高信疆刚开始打《小蜜蜂》,完了很快他就变成打“坦克”了,完了他就打“水果盘”,他的进化很快。

高信疆,1944年生于西安,1973~1983年任《中国时报》《人间》副刊主编,在新闻界与艺文界影响极大,同仁尊为“高公”。彼时报纸副刊的影响力是确实可以带动社会思潮的

那个时候碧富邑还有一门活动,就是有很多年轻漂亮的辣妹──当时还没有“辣妹”这个名称,反正就是很骚的姑娘,其实是做色情的,我们没有人玩得起;她们就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动不动就跟一个其貌不扬而且彼此不认识的,看起来是大商人的搭上,就离开了。

碧富邑到底是在干嘛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正式的酒店。但是我知道碧富邑楼下就有这个东西,那个场合还能够怎么玩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约去哪里玩的时候,先约在那边见面,见面之前谁先到就谁先玩,谁后到就没得玩,大概是这样。

过了几年,1979年我大学毕业,立刻去《中国时报》的《人间》副刊上班,到1980或1981年我就辞职。我写了一篇小说叫《新闻锁》,其实影射曹圣芬的,曹圣芬你知不知道?

胡:知道。(曹圣芬,1914~2002,时任《中央日报》董事长兼政治大学新闻系教授——编者注。)

张:因为曹圣芬无理地开除了我的大学同学,我同学读政大新闻所,我就写了一篇小说叫做《新闻锁》,上锁的锁,那个小说很凶悍。他(高信疆)不让我登对不对?我就投到《联合报》给痖弦(《联合报》副刊主编),痖弦呢就装不知道(给登出来了),但是惹上了麻烦,曹圣芬亲自去找王惕吾(1913~1996,《联合报》创办人、发行人)。3个老人家都知道这件事(另一位是《中时》创办人余纪忠,1910~2002),我反正就是个麻烦鬼。

高信疆看到我投给《联合报》他也火了。《联合报》会改(小说内文)吗?第一天没改,第一天出事了,第二天他就把最后一句加上“香港的渔火点点”。高信疆说那样改我也可以给你登啊,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改。听说第一天痖弦受到了极大的压力,第二天就换版,在小说结尾加了一行“玻璃门外香港维多利亚港里的渔火点点”,大概是这样吧,那段时间是1981年。

震惊!文化界名人,打游戏也不一般……

张:1981到1983年我和高信疆的来往就比较少,我转到了《时报周刊》去工作;1979年我大学毕业,1981年以前在《人间》,1979年到1983年我研究所念了4年,之后我当兵去了,1985年退伍。退伍之后,1987年再出来做《中时晚报》,在那期间,我先是跟高阳……

胡:去日本?(张大春在很多文章中提过他跟高阳去日本,听高阳讲文史掌故与创作心得的事——编者注。)

高阳(1922~1992),本名许晏骈,历史小说家,一生著作约90余部,当年是《联合报》最尊重的“客卿”,发行人王惕吾以外唯一进出大楼不用通行证的人。1980年代远流出版的高阳小说里,有许多如上图一样由郑问(1958~2017)画的封面,为后来的版本所无

张:我跟高阳应该是在1986年认识,那时还没有《中时晚报》,然后我和他就开始打(游戏),然后是我带着高信疆去玩,各自出钱。高阳带我去玩那个,那是在东丰街,现在的东丰街四维路口,有一家地下室,我都怀疑那个冷气里面有安非他命,去那里都觉得好舒服,整个环境让你觉得太舒服了,极有精神。据说高信疆在那一年里玩了大概有100万。我没有,我可能在10~20万之间,一整年的。我带高信疆,高信疆又带了一个人,那个人嘛,一般人不知道,叫劳思光。

胡:哇。

劳思光生平(图片来源:香港《明报》)

劳思光无论去哪里,都穿着一身西装,配一只领结。他晚年独居台北,我们偶尔会在街上或餐厅里看见他,永远是这瘦小的身形和整齐的打扮。访谈结束后我又补问张大春:“他去打游戏的时候也是穿西装吗?”答:“当然。”

张:哲学大师。所以常常是这样:我们一进那个门,他们一楼里面有个很小的空间,前面的沙发上打“坦克”,往里面一走就是“拉Bar”777,我就是拉Bar,我就玩777,然后还有7777,4个7。而且高信疆有高信疆的打法,我们称之为高式打法。劳思光有劳式打法。我有我的打法,我的打法不成体统,是随时变化。高式打法就是丢10块钱,1个代币,等一下我丢2个,然后丢4个,他就这样玩,详细我也忘了是怎样的,反正就是拉嘛。

劳思光最保守,我忘了他怎么投,反正他有一种或进或退的分寸,总之非常保守。所以他一整年下来可能根本玩不到几万块钱,玩得非常谨慎。我有时候会下很多钱,但也不一定。总之高阳带我玩的时间最短。他带我去玩,他玩了3个月就没兴趣了,后来我就一个人去。我一去就会看到高信疆在玩那个“水果盘”,然后就打个招呼,彼此不理了。

有一天我去买那个代币的时候,看到前台打开那个抽屉,之后我就再也不去了。那个抽屉里面有很多小格子,是做好了的小格子,放的是一本一本的存折。你懂不懂这个意思?

这类“吃角子老虎”机以拉杆驱动,拉一次杆玩一道,图样又有水果、Bar和7(最大奖)等等,故有“水果盘”“拉Bar/拉霸”“777”等俗名。图中这种5个7的就比4个7的更难中奖、更坑人

胡:哇靠。

张:客人都会把存折寄在那里,那很狠的。我一看到那个突然醒了。

我也没有跟高信疆说不要再玩了,也不会去跟劳思光这样说。我们都是各自在玩。后来有一次我在颁奖典礼的场合碰到劳思光了,我问他还打不打,他说好久没打了,我说我也是。他说你是什么时候戒掉的?我说大概前后打了一年,他说那我比你打得久,我就记得他跟我讲这句话,然后他说他不输不赢。

我应该是投入了一二十万,那不应该叫输,叫投入,娱乐嘛。高信疆好像接近100万,他比较狠。大致上就是这样,所以我那时打这些,非法电玩、777,可以说就是沉迷。这就是我的经历。

胡:除了赌博电玩以外,还有很多一般的电玩,后来你有玩其他电脑和其他游戏机上的游戏吗?

张:从来不玩游戏机,但后来会玩手机。手机上最近玩的是“9 Innings”,你知道吗?就是9局棒球,我养了两支球队,一连玩了3年,我可以让所有球队打到最高,我很会打嘛,主要就是你投手怎么设置。

《9 Innings Pro Baseball 2015》

在那之前只有一段时间(玩游戏很迷),那个真是沉迷的,那是我结婚前,199……

胡:是《文明帝国》吗?(我曾在某篇访谈中看过张大春说,他有半年什么都没做,就在玩《文明帝国》,大陆地区译为《文明》——编者注。)

张:就是《文明帝国》。我已经做到我的太空战舰升空,航向宇宙。

胡:那个我们也玩很多。

张:你玩到什么水平?

胡:各种各样的胜利,各种难度的挑战,反正就是那个游戏的机制我们都摸透了。

张:我玩的是《文明帝国2》。

胡:最好玩的就是2代和4代。

张:真的?后面的我没有玩。《文明帝国2》里,我是一个残暴的独裁者,极残暴的独裁者,不那样我怎么可能建造起宇宙的航舰,飞向文明的尽头。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再碰游戏,直到前几年的“9 Innings”。我玩《文明帝国》应该是1993、94、95……我其实也没有玩3年啦,没那么久,大概前后就是一年左右。

胡:《文明帝国2》是1997年出来的,一代是1991年。(经查,原版是1996年2月上市, 1997年是台版发行的年份——编者注。)

张:哦,那我确定是第2代。因为1997年9月我就不可能玩了,1997年9月我就去了美国爱荷华州,有个联络各国作家的IWP(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去那里我就不可能玩了,我是玩了差不多接近半年。

网上找到的《文明2》中文攻略本

一代人来一代去

胡:现在全世界都看得到,玩游戏的人越来越多,游戏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或者说叙事、说故事的体裁,跟以前的电影、小说、漫画什么的都有一些不同,而且游戏还有沉浸式的体验,从这个就衍生出了不一样的互动小说。不知道您有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游戏。

张:我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游戏。

胡:这个发展了也接近快30年了,就是用电脑做得到的事情跟你说故事。它的游戏性比较低,但就是承载故事,最近比较大、比较热门的一个科幻作品《底特律:成为人类》就是这样子的。您写小说很久,如果您玩过的话应该有很多很有趣的想法。

张:这样,我对这个东西没有太多的兴趣,我不也会有反对这些的强烈意见,不管你说的这个互动或者叙事,我只知道一点,就是透过这种游戏形成的这种所谓的创造或叙事,语汇不会丰富的,语汇是很单薄的。语汇单薄,对我来说就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比如说像玩《文明帝国》的时候我就会想:当人民躁动的时候,是给他们宗教还是娱乐,怎么不能再有细节一点?就是语汇不够用。人类的语汇,尤其是智慧型手机进入以后,还会比游戏机更强烈地被摧残,这个没办法。

胡:对,我也没办法。

张: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意见。我认为我这一代,是有能力变换各种语汇来形成创作的最后一代。我不相信──对不起我看不起你们这一代,Generally。这个有一点惨。

你知道最近有人做那个什么智力测验,虽然我也不是多相信智力测验的人,但那结果,好像是说1980年以后的出生的人,智力明显衰退。你可以说那些测验本身有问题,的确是,毫无疑问,它只能测出某一种程度的东西。可是就语汇这一件事情来说,我讲的不是别的,就是Vocabulary,人类的语汇会越来越消磨到少,这我觉得是非常可惜的事情。你是1980年以后的吧?

胡:对,我是1983年。

张:80后啊,1980年以后可以说是非常明显的了。

胡:我还算接到旧时代的尾巴,从小看你们写的东西(笑)。

张:(笑)你是比较接近上面的时代了。但即使是,我们现在叫五年级(民国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也就是60后,杨照、骆以军、甘耀明,都可以看出来,他们有一种语汇上的焦虑──一方面可以看出,他们在传统的语文训练上,明显的不像我们那个时候有──有什么呢?我们那个时候,大陆来的老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每个学校都一大堆,他们大概是在民国十年以前或民国前后出生的人。不见得能力有多好,但是作为一个私塾的塾师绰绰有余。所以讲究言辞还有锻炼的方法、学习的手段,还传给了我们。到他们大概70年代以后一退休,那个东西就没有了,这是非常可惜的。

我自己是觉得,到我们这一代也必须面对一件事情:我们以后讲话你也听不懂,人家讲话我们也听不懂。我们跟下一代或下几代的隔绝,比我们跟父辈的隔绝更严重。我们的父辈跟我们还没有完全隔绝,但是我和子辈已经是非常强大的隔绝。

胡:你现在的儿女亲戚晚辈,他们都谈些什么?他们都玩些什么游戏你知道吗?

张:我大致上知道,因为我们家那两个小孩,小的时候他们是在玩那个Craftsmanship……

胡:《Minecraft》?

张:对,那个创造游戏,盖房子。后来也打怪,还有带着枪换着车,换衣服到路上开着车杀人。

胡:《GTA》之类的吧,那种的很多。

张:还玩NBA的游戏,而且的确很懂NBA,他做的球评很好,是可以到我节目上来谈的程度:什么球员打什么位置、年薪多少、球团又怎么操作……他不是只看热闹的,很厉害的,当然这也跟他玩的电玩有关。他的确玩游戏,但是他也没有太多兴趣,我反而常常看到他坐在电视机前面,想要轻松一下的时候去看探索频道(Discovery),我就很惊讶。

功课又烂,他是建中(建国中学,台北高中男校第一志愿)的,但功课超级烂,到最后连毕业证书都没拿到,他准备今年暑假回去补修的。这种完全他×的是“自主学习”和“自主不学习”的综合体。但是他,比如说现在的一个什么事情?包括运动,那个什么Formula 1,一级方程式赛车,他是了若指掌。谁胜几秒、用了什么胎、什么车、什么场地,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而言,看那个转播等于是在玩电玩,F1特别有这种效果,虽然他自己不能操作。

我现在完全退缩了,所以之前你说要跟我做这个访谈的时候,我说划不来,我是退缩回来每天写字,完全不(尝试新游戏了)。

“乱石铺街体”的《醉翁亭记》

写杜诗就会自觉又不自觉地规矩起来

回到古典世界

胡:回到古典世界。其实这种逆势操作也是一种活路。

张:而且我完全有把握,苏黄米蔡我不敢说,但是宋朝的蔡,蔡京、蔡襄,以及秦桧,他们的字写得极好的,包括之后的唐伯虎、赵孟頫、董其昌,这些人的字,我决不在他们这些人之下。行楷跟行草,这些人的字拿出来晾一下,大家比比看。而且我从这么大的(双手比出约20公分见方)到1块钱、5块钱硬币大小的字,我都可以。

我的体很少,因为我隶书不写、篆书不写。偶尔写一点,但是比较棘手,大部分都是写行楷。光这个功夫,我每天早上下两三个小时,晚上下两三个小时;我现在连小说都很少写了。《大唐李白》我丢在那里,《春夏秋冬》我丢在那里,到时候再说。至于刚刚讲的这些,游戏啦,跟上跟不上也没啥。

对了,我以前还有很少一段时间玩过那个《俄罗斯方块》。也有一段,大概一个月不到,玩过那个很接近《俄罗斯方块》的,后来的叫做什么?

胡:《宝石方块》?

张:不是,那个糖果球的叫做……

胡:《魔法气泡》?

张:不是,是有300多关、500多关叫做什么,那个在《愤怒的小鸟》之后叫做?

胡:喔,《Candy Crush Saga》,那是最近几年的事。

张:我记得那时候王宣一还在,她和詹宏志,居然可以打到500关。《愤怒的小鸟》呢,我曾经打到过所有的金星3颗星,玩到后来也没什么意思。很短的时间,大概前后都不超过一两个月吧。

王宣一(左,1955~2015),曾任《时报周刊》编辑,后为小说、散文、儿童文学与美食作家,著有《国宴与家宴》等书。她的丈夫是在艺文界鼎鼎大名的推手与企业家詹宏志(右,1956~),两人皆以待人的热诚、对事的超常专注力、于烹饪的独到本领享誉文化界

胡:所以游戏界把你们这一类定义为休闲玩家。

张:还有像那个什么《Pokémon Go》,我这一只都没抓过。

胡:前些日子我才访问李坤城,他玩那个很厉害。

张:我知道最厉害的是朱天心。

胡:哇。她打到多少?

张:朱天心跟谢材俊,他们打了非常多,一开始打了45关就很厉害了。

胡:等级吧?那个游戏是讲等级的。

张:对,等级,她很早就45级,别人3级、10级的时候她就20几级了。我都会从朋友的动态资讯上看到。

朱天心与谢材俊(笔名唐诺)伉俪,同生于1958年,台大历史系班对,两人都是作家

胡:这的确很像是他们会做出的事。

张:因为他们每天走很多路,他们本来就是走路族,不怎么坐车。还加上那个谢海盟。

胡:她写小说,也玩很多。

张:她写那个踏察台北的地下水流的书。

谢海盟,朱天心与谢材俊所生,生于1986年,侯孝贤电影《刺客聂隐娘》编剧之一,著有《行云纪:刺客聂隐娘拍摄侧录》及考查台北水圳故事的《舒兰河上》。刚出道时《远见杂志》报导,称她为“今之古人”,说“谢海盟唯一符合年龄的行为,是她超爱打电动”,并提到了《魔兽世界》等多款游戏

结论

胡:最后就来一个结论好吗?因为通常在海峡两岸、华人社会,都有很多妖魔化游戏的言论,说沉迷这个不好,但事实上,不分富贵贫贱,也不论知识水准,大家多少都会玩,高知识界分子和文化名人也会玩,所以我们也是想说,能够尽量让多一点人能够平心看待这个东西。

张:好,我跟你说,不玩的人一定在根柢上是瞧不起玩的人,玩的人也一定是在根柢上鄙视不玩的人。

我讲一件事情:我所有从事的行业里面,不管行业也好,志业也好,事业也好,基本上都是落伍的。

但是这里我不用我的话说。有一天,也就是差不多上个月,我的儿子忽然跟我说,说做广播还有做音频,知识付费的音频,你做这个,是做对了。我说为什么?他说将来这两样东西一定是大生意。我就问他:“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我不觉得是啊!广播经营起来很困难了,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他说:“你要知道,从我这一代开始,眼睛好的没有几个了。”

他是1998年出生的,他说他相信三四十岁以后他们都必须要靠眼镜,才能吸收我们要的即时知识了。那时候我叫他打醒了一件事情:他的眼镜度数已经700度了,比我都深;我女儿差不多也有500度左右。我们都相信未来有手术,有类似的方法可以帮助孩子重新找回他们的视力,但是他的这个自觉,我觉得是有意义的,尤其是放在游戏这个东西上。

不管游戏伤害别的什么东西,但是对眼睛,我觉得是不可逆的伤害。这件事情没得辩论,它也不是我的独创观点,我对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更抽象的想法。但是如果有一种游戏,它是促进你眼睛活力的,我告诉你,这就是下一个Steve Jobs。我反而在期待这个Revive,Rejuvenize你的眼睛。

胡:这个叫做功能游戏,也是当前的显学,用游戏帮助各种复健。

张:因为人体器官中,眼睛是最容易受到不可逆伤害的,黄光眼不可逆,青光眼不可逆,白内障好像还好一点。年轻人不去想这个问题,它很快就来找你。

胡:将来如果有游戏团队想改编你的著作做成游戏,你有什么想法?

张:基本上我认为是不可能的。有人来尝试着跟我签了约,比如《大唐李白》做电影,做手游、桌游什么什么。我说签,我就给你签啊,我知道你做不成。5年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他第一笔钱会给我。

我的东西,你知道,米兰·昆德拉曾经说过:文学世界里面的杰作Masterpiece,它第一个要逃过“被改编成电影的劫难”。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的“布拉格之春”,就是那个……

胡:《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张:对,应该是那部,改编成电影以后大概他觉得深受其害。那部电影是不错的电影,而他会这样说是不是有矫情的成分,我也不敢说,这里不作评断。但是写小说的人如果像丹·布朗那样没出息,他×的他写的第一个章节、第一个句子就是冲着剧本去的,这没出息,那就何足道哉。这种为卖版权而写作的想法,写的人(作家)不应该想,写的人想就完了,堕入修罗道(笑)。

胡:好,非常感谢。话说如果让我选您的作品来改编游戏的话,我会选《少年大头春的生活周记》。

1984年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奠定了米兰·昆德拉在世界文坛上的地位。1988年改编成电影《布拉格之春》,电影获得1988年美国国家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导演奖、英国学院奖最佳改编剧本奖等奖项,另外也获得当年的奥斯卡金像奖及美国金球奖提名

张大春1992年以“大头春”为笔名,模拟国中生周记的体裁,写了一本《少年大头春的生活周记》,畅销10万册,此书极度爆笑,爆笑底下又有着荒谬的现实,各种青少年所能看见的浑噩、解离和无奈。图为作者本人近日挖出来的自绘插图,主角的“小四”脸是得之于杨德昌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主角小四

附录:张大春书法近作

写书法除了抄古人诗文,自己也来作一些古文,也是很合理、很应该的

书学始于临,振于临,塞于临,止于临,然自其本根而言之,书道之俗就者,似亦在乎不临。庸众视对帖摹字为畏途,以心画独造为风姿,故不耐斟酌点斫、揣量提按,乃以肆意纵笔快其心,飞白破纸畅其怀,必欲折损波磔、支离形神而谓创缔面目,遂失临书之旨,而贻丑书之笑。盖书之法,工夫、天然二端,无可孤生偏废。面目寄诸天然者,工夫亦无从矫揉之;而妍媸之证诸工夫者,天然亦无从雕饰之。是知欲坏工夫以立面目之论,殊荒唐可笑也。莫言达者,以小说名家声振世表,犹不慊乎学,日常孜矻以事无非翰墨,而其所以润溉毫端者,诗句也;其所以充盈文理者,交情也。逞花甲之身,足深长之意,仗铁戟之管城,效兰亭之流觞。公之书始于游戏,信手传趣,而随趣会心也,继之以知不足之乐,故能出入北碑唐楷,问讯骨体血气,俨然有心摹二王、手追苏黄之志。余访莫言书室,与论诗法书艺,忽睹擘窠大字一纸,曰:卑之无甚高论,是汉书张释之传帝语。噫,莫言知言者矣,学书岂有它哉,请卑之无甚高论,一言以蔽之,曰临而已矣。

戊戌立夏后晴窗聊备小山青

大春于无那斋

裹盐奴子气萧森,察踏霜笺伴夜吟。老杜听猿三下泪,大春惜纸一揪心。当年秋兴今宵热,谁料猫怀自遣深。知我墨池清且浅,重来书迹不堪寻(张大春之猫高丽菜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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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环:士兵长合集》包含了《光环3》、《光环4》以及《光环:致远星》,三部作品在发售之前均为主机平台独占。目前,该合集包已经上升到steam热销榜第三位,钟情系列作品的玩家可以选择补票上车。《刺客信条》系列满打满算已经诞生了13个年头,可以说承载了我们一代人的回忆。

陪伴我们经典的即时战略游戏:《红警》、《星际》、《魔兽》系列

我们今天就来盘点一下那些陪伴我们从孩子到青春再到现在的经典即时战略游戏。先提提即时战略游戏的鼻祖,现在年纪轻的朋友可能没听过,这就是《沙丘》系列,1992年发行的一款即时战略游戏,开发商:westwood。《沙丘2000》还是比较出名的 画质当时来说没毛病 好的游戏能够成为一代人的回忆,但是经典却能...

新天龙八部玩家太幸福,许嵩连续两年,为他们开专场演唱会

说起许嵩,相信无数90后绝对会非常熟悉,作为乐坛公认的“音乐才子”,许嵩说创作的歌曲影响了整整一代人。说实话,许嵩与《新天龙八部》的感情真的没法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不仅仅为怀旧服谱写主题曲《放肆》,而最近恰逢《新天龙八部》嘉年华即将拉开帷幕,许嵩也确定前往现场为玩家亲自演唱。而这也不是许嵩第一次为新...

从“仙剑”到“百景”| 周到态度

“今夕何夕,君已陌路。”从盛大引进《传奇》、《仙境》开始,让资本们从此知道,只要拿到一款外国游戏的代理权,来钱要远比精心打造一款原创游戏快得多得多。于是再往后一代人的青春回忆,从中国古典仙侠的《仙剑》《轩辕剑》,迅速变成了克苏鲁神话体系的《魔兽世界》。只要有了一个成功的游戏模式,这个模式就会被迅速贴...

网吧数量连年锐减,一代人的回忆正在被侵蚀,谁将是下一个主流?

对于很多八零后和九零后来说,第一次接触电脑游戏都是在网吧里。当时网吧这个名词对于人们而言,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不管是跑跑卡丁车还是在坐在电脑前和兄弟们一起打怪刷本的时光,都是独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回忆。对于他们来说,当年那些遍布着大街小巷的网吧,是他们内心深处不可被替代的回忆。在一些人的眼中,这其实...

许嵩最经典的一首歌,影响整整一代人,有人单曲循环听了10年

谈起许嵩,相信无数90后都异常熟悉,在那个移动互联网还不发达的时代,很多人都是听着许嵩的歌长大。而自从他出道一来,发行了一首首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但要说这其中最经典的一首歌,还是要数《半城烟沙》。而今许嵩再次出手,为《新天龙八部》怀旧服打造全新主题曲,也是为了让怀旧服的情怀味道更加浓烈一些。

它是8090后一代人的回忆,PDD也在直播说是第一款最沉迷的游戏

大家好,这里是GameFan,今天我们聊的主角《冒险岛》,在当年无数有男孩将的“第一次”献给了这款游戏,《冒险岛》估计是很多男生的第一款网游。这款Q萌画风2D横版动作游戏,相信很多小伙伴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这款游戏吸引上了。这个过程很枯燥,但是却从不觉得乏味。可能一直刷,然而却不枯燥的这种感觉,如...

热血传奇:为何传奇能永垂不朽,成为一代人的寄托?

十几年前的9月28日,热血传奇正式诞生,不久后进入中国,从此开始了属于它的传奇。热血传奇的速度与激情传奇能直到现在还能在"70后""80后"的心中保持着相当高的地位,也是有许许多多的因素造成的。传奇玩家乱战如果仅仅只是简单粗暴这个因素的话,也就没有现在成为一代人心目中...

和Uzi说再见 和一代人的青春说再见

Uzi最终还是败给了伤病。只是,对于无数的《英雄联盟》粉丝来说,总是希望这个时间能够更长一点,因为“职业选手”Uzi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不是RNG俱乐部,不是LPL,也不是《英雄联盟》,而是一整代人的青春。然而,如果仅以一个选手在一个运动中的影响力来说,Uzi当之无愧的是《英雄联盟》这个竞技项目...

暌违10年的“幻想三国志”系列,是影响过一代人的另类卡通狂欢

《幻想三国志5》将于2018年4月25日上市,3月16日,也就是今天,游戏已经开放预购。听上去,“幻想三国志”是国产单机游戏各“系列”里离我们比较近的一个,但离它的上一部作品发售也过了10年。作为在中国台湾地区土生土长的游戏系列,“幻想三国志”在2003到2008年间曾推出5部正传和外传作品,堪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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