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第9期：有点失落的普通玩家
内容速读：
次世代游戏机的目标是“占领客厅”，但小马家没有客厅。他在上海租住的这套房子五六十平米，两居室，没厅。Xbox One放在夫妻俩的卧室里，对面是婴儿床和饭桌。平时，小马就坐在地上，背靠婴儿床玩游戏。一年前，也就是2014年9月29日的上午，快递员把一件包裹送到了小马家。小马把照片发上自己的微博，写道：“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Xbox One国行和东方明珠首发式补偿礼包都收到了。”
次世代游戏机的目标是“占领客厅”，但小马家没有客厅。
他在上海租住的这套房子五六十平米，两居室，没厅。Xbox One放在夫妻俩的卧室里，对面是婴儿床和饭桌。平时他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婴儿床玩游戏。
母亲住另一间屋，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电脑桌，已经把屋子塞满。柜顶上堆着Xbox 360、Xbox One和Kinect的包装盒，桌上摆着一台24寸显示器，那是小马当年为了玩Xbox 360特意买的。
一年前，也就是2014年9月29日的上午，快递员把一件包裹送到了小马家。他正在办公室，打电话回家问妻子，到了没？妻子说，到了。他说，那你拍点照片发给我看看。
妻子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黑色纸箱，她没打开，直接用手机拍了两张传给小马。
小马把照片发上自己的微博，写道：“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Xbox One国行和东方明珠首发式补偿礼包都收到了。”
如今，一年过去了。这一年，小马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孩子将满半岁，妻子成了全职妈妈，母亲来到上海与他们同住，他自己则换了一份工作。
而一年前被欢呼声和期待的目光环绕的Xbox One国行，在这块特殊的土地上，似乎并无多大变化。
■ 游戏展该有的样子
灯光亮起时，小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场内高喊“Halo，Halo，Halo”，周围几个人也在齐声呼喊，但没人在意他们，人群各自散去。
去年8月2日早晨7点多，小马就带着怀孕的妻子出门，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前往浦东参观ChinaJoy游戏展。
“她不玩游戏，对游戏了解很少，所以我想带她去看看我喜欢的东西，让她也体验一下。”小马说。
展馆内人山人海，一百多家参展商，以网络游戏和手机游戏为主，而小马眼中只有微软的展台。“全部是以游戏本身为主题，演示《花园战争》请来了游戏制作人，演示《士官长合集》请来了343的高管，这才是游戏展该有的样子。”
刚怀孕不久的妻子并不像他那么兴奋。“跟着他去，是因为他对这些东西比较热衷。我那会儿怀孕反应挺大的，走都走不动，吃饭也吃不下，后来就坐在门口，好多人，累得都睡着了。”妻子笑着说。
下午4点多出展馆，小马又带着妻子坐地铁直奔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晚上，那里将举行一场VGL游戏音乐会，对他来说，这才是当天的压轴戏。
“进场前我已经脑补了《光环》各代神曲的组合演奏泪点。”《光环》是这场音乐会的演出曲目之一，宣传画上印着《光环》主角士官长的形象，也是小马的微博头像。
小马是《光环》和《战争机器》的“脑残粉”，只要是这两个系列，无论游戏本体、DLC、地图，还是衍生的手机游戏，也无论评价如何，他都会买来玩。
《光环》最初吸引他，是因为一代片头的那段音乐，这次VGL音乐会，他也是冲着《光环》而来。但没想到，主办方因时间问题，临时砍掉了《光环》曲目，直到灯光亮起，他也没能等来士官长降临的那一刻。这让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于是才有了后来高喊“Halo”的那一幕。
散场时，回家的地铁线路已经停运，他和妻子只能搭乘其它线路的地铁就近下车，再打车回家。
不过，这个夜晚的遗憾并没有破坏小马的好心情。参加音乐会的前一天，他预订了一台国行版Xbox One，两个月后发售。那时的他，对这台被赋予“家用游戏机在中国大陆全面解禁”意义的机器，充满期待。
■ 力所能及的支持
虽然经常自嘲是“软狗”，但对于“软饭”“索青”“任青”的派系之争，小马其实有些反感。“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大家都应该是‘游戏饭’。”
小马最早算是“索青”，大学毕业后，他把宿舍的台式机搬到上海，拿出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台薄版PS2，又买了一堆转接器，把PS2接在电脑显示器上玩。
有了PSP之后，他每天找室友联机《怪物猎人》，两年下来，在这个系列上总共投入了近两千个小时。
他接触Xbox并不算早，2008年年底，Xbox 360发售3年后，为了玩《战争机器2》他才买了一台单65纳米的白色机器，破解版。房间里没电视，他又买了一台带HDMI接口的显示器，两样加起来五千多。
两年后，他觉得“自己的经济能力可以承受”，便又花两千多买了一台黑色轻薄版Xbox 360，从此转职为正版玩家，还特意补购了以前在破解机器上玩过的《光环3》《光环：致远星》以及后来的《光环：复刻版》，作为“迟到的支持”。那时，他的月薪大约四五千。
“我买的游戏不多，一款游戏能玩很久，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支持一下自己喜欢的东西。”他说。
2013年11月，Xbox One海外上市，不久中国大陆行货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东西”，小马放弃了购买海外版Xbox One的计划，决定等待国行版的发售。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 最贵的电器
2014年7月30日，微软在上海举行“Xbox One中国首秀”发布会，公布了国行版Xbox One的售价、发售日、首发游戏以及未来将要引进的游戏。
小马在网上看了发布会的图文直播，心情激动。“大作全都上了，还请来了《进化》的制作人。所有大作都有，《士官长合集》《泰坦陨落》《极限竞速》包括《刺客信条》，感觉国行版和海外版是一样的。”
国行版的售价最终定为3699元（无Kinect）、4299元（首发限定版，含Kinect），远高于人们此前的预期。价格公布后，网上一片抱怨和嘲讽声。
4299元相当于小马两个月的房租，如果购买首发限定版，这将成为家里最贵的电器。
虽然超出了原先的心理价位，小马并未打消购买的念头。发布会次日，国行版Xbox One开启预售，他找妻子商量这件事。
小马和妻子相识于2012年，“我记得是玩《光环4》那会儿认识她的，玩《战争机器：审判》的那段时间跟她在一起的。”
妻子不怎么玩游戏，但也不反对他玩，两人很少因游戏起争执。结婚后，他还带着妻子一起玩Xbox 360上的消除游戏《幻幻球》，培养她对游戏的兴趣。
小马对妻子说，我想买一台新游戏机，四千多。
妻子问，为什么要买这个？今后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我就和她解释，这是游戏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国内正式发售，也是自己身为‘软饭’一直以来的期待。”小马说。
妻子没再多问什么，让他自己拿主意。“他不抽烟，也不喝酒，没什么其它嗜好，就是爱玩游戏。所以他要买游戏机，我不会管着他。”
于是，小马在京东上预订了一台首发限定版Xbox One，第二天又带着怀孕的妻子一起参加了ChinaJoy和游戏音乐会，希望她对自己的爱好多一些了解。
不过直到此时，国行版的一些细节仍未明了，尤其在“锁区”这个问题上。
■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国行版Xbox One原定于9月23日首发，9月20日微软突然发布公告宣布延期，“期待在年底前发售”。
“你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小马发了条微博感慨道。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关注媒体对国行机器的评测和试玩，锁区似乎已成定局。
延期一周后，9月29日国行版Xbox One在中国大陆正式发售，小马也在同一天收到了快递送来的包裹。
下班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取出机器，拍开箱照，安装好更新，开始体验。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当锁区的传闻被亲自证实后，他的心还是凉了半截——国行机器无法下载和运行海外发行的游戏，无论光盘版还是数字版。
两天后是国庆节，小马带着母亲和怀孕的妻子回老家，坐了7个多小时的火车和两个多小时的汽车，这台机器也被一起带了回去。7天假期，一半的时间他都花在了《极限竞速5》上。赛车游戏并非他的最爱，但在被允许发行的十款首发游戏中，没有射击游戏，只有这款算得上是大作。
小马仍有所希冀：“如果今后游戏过审的速度能快一点，微软的第一方大作有普通话配音、中文字幕，可以同国外玩家联机，其实也可以接受。”
微软的第一方大作，当时他最期待的是《光环：士官长合集》，尤其是它的“普通话配音”这一卖点。
5年前，他看过一段未正式发布的《光环战争》视频，由上海电影制片厂配音。游戏中的角色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抑扬顿挫，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Xbox One国行发售之初，即已确定将会引入《士官长合集》并进行本地化。台版《士官长合集》包含国语配音，所以外界普遍猜测国行版会加入普通话配音，微软也并未对此予以否认。
去年11月，《士官长合集》在海外上市后，小马便开始关注简体中文版的消息。然而半年过去了，迟迟没有动静。
■ 走走过场
今年5月29日，微软Xbox中国官方微博发了一个笑脸表情，配以简体中文版《光环：士官长合集》封面图。这条微博被解读为游戏终于通过了有关部门的审批。
同时有消息称，国行版与海外版《士官长合集》的SKU可能是相同的。这意味着已购买海外数字版的玩家，在国行数字版发售后，将可以直接下载而不必再次付费。
听了这个消息，小马立刻登录自己的美服账号，买了海外数字版《士官长合集》，然后安心地等待国行版的发售。
7月29日，Xbox One中国首秀一年后，微软在上海举办“光环之夜”活动，公布了国行版《士官长合集》的发售日、售价，并请来了《光环》品牌总监弗兰克·奥康纳、Xbox部门主管菲尔·斯宾塞。
“就是走走过场。”小马说。他报名参加了“光环之夜”，虽然得以亲临现场，但与一年前坐在电脑前刷新图文直播时相比，激动的心情已荡然无存。
现场试玩国行版《士官长合集》后，他的心情更是跌落谷底：“心想，完了。最期待的中文配音没有，还被阉割成那个样子，还没法和海外版联机。”
游戏中的血液效果被删除，敌人死后的尸体会迅速缩小，两秒后完全消失，一场战斗下来，地面干干净净。此外，终端机上的视频、“光环频道”也不见了踪影。
最令他不满的是，多人联机被“锁区”，国行玩家只能搜索国行玩家，而无法与海外玩家联机。“买国行机器的人本来就不多，买《士官长合集》的还有一部分只玩单机战役，根本搜不到多少人。”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半个月后，国行版《士官长合集》正式发售时，小马发现，海外数字版与国行数字版并非同一SKU，他之前购买的海外版无法从国行机器下载，要想玩这款游戏，他必须再掏249元单独购买一个国行版本。
“我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个阉割版，再花两百多块钱？”他无奈地说道。
■ 事关爱好
“再攒攒，等《光环5》出的时候，实在不行只能再买一台。”小马压低声音说。隔壁屋里，妻子正抱着孩子哄睡。
《光环5》将于今年10月发售，小马在德国亚马逊预订了一台《光环5》限定版Xbox One。人民币近期贬值得厉害，这台机器的价格折算成人民币已经涨了两三百，大约3600元左右。
不久前，微软又公布了精英版Xbox One套装，11月在北美发售，带精英版手柄，折合人民币3100多元。他有些心动，打算等等看，如果评价不错，就把《光环5》限定版换成这台机器。
“再买一台这事儿，媳妇还不知道，说了，估计够呛。”小马轻声说，“没经她同意，确实不太好，不过这个东西事关自己的爱好，不能先商量。”
妻子暂时全职在家带孩子，准备等孩子上幼儿园后再去工作。家里目前只有小马一个人挣钱，房租、食物、日常的各种开销压力颇大，而随着孩子的成长，压力无疑会越来越大。
“很多人家里都有好几个版本的机器，他们条件好不差钱，几台机器很正常，有的光手柄就买了好多，各种限量版手柄。我这种情况，只能算是条件很一般的脑残粉，玩不起收藏，也没地方收藏。”小马说。
他的收藏不多：两本《光环》原画集、一张《光环4》原声CD，以及一个印着“China Day One”字样的Xbox One国行版首发手柄，拆箱后一直搁在架子上，舍不得用。
“其实我还抱有一点点幻想。”小马说。今年11月，Xbox One操作系统将会升级，他希望届时加诸国行身上的限制能有所放松，但目前尚无任何消息。“如果能解锁卖场，那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我就不用再买机器了。”
■ 送给孩子的体感机
Xbox One国行暂时落灰，这一年，小马玩得最多的还是5年前的那台Xbox 360。
今年春节，他没再把Xbox One拎回老家。春节后在家陪妻子生产，4月底返回上海时，国行版Xbox One已经更新系统，解除了部分锁区限制，国行机器终于可以运行海外版的光盘游戏。
但对小马来说，意义不大。他手头的光盘游戏不多，Xbox One只有3款，Xbox 360不到10款。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购买数字版游戏。海外的数字商店，Xbox One游戏约有两三百款，不乏大作，而国行机器只能登录国内的数字商店，寥寥十多款游戏。
“别人都在联机，我却玩不到自己想玩的游戏，只能空守着一台机器，确实纠结。”小马说。
朋友劝他把这台国行机器转手卖掉，早点“解套”，他又有点舍不得。
“还是留着吧，便宜卖了，心里也不舒服。”他说，“其实自己内心里面还是想，有一天还是希望能够平等。为什么你一个中国玩家，就得玩阉割的游戏？”
今年8月底《战争机器：终极版》发售，小马买了一张海外版光盘，最近这一个月，国行机器终于派上了用场。
孩子出生后，生活更加忙碌，不过他每天还是会抽空玩会儿游戏，晚上等孩子睡了，或是早晨起床后。
“我把声音调得很轻，孩子还小，看两眼也不知道是什么，别让他一直盯着就行。等他再大点，知道看电视的时候，我就得把机器搬我妈那屋去玩了。”小马说。
母亲住的那间屋，没有电视，只有一台24寸显示器——7年前和Xbox 360一起买回来的那台。屋里除了一人宽的过道，没有侧足的空间，只能盘腿坐在床上玩。
小马很感谢母亲一直以来对游戏的宽容，他今后也不会过多地限制自己的孩子玩游戏。
“等他上了幼儿园，我会陪他玩玩国行上的体感游戏。有中文字幕，有普通话配音，他能玩得明白。这台国行，就当是送给孩子的体感机。”小马说。
■ 适应
小马自己也爱玩体感游戏，把它当成一种运动。
两年前结婚时，小马搬进这套两居室，搬家前就开始规划卧室的床和电视柜该怎么摆放。
通常情况下，床放在卧室的正中间，对面是电视柜。为了腾出足够的空间玩体感游戏，他把床挪到了紧靠阳台的一侧，在电视柜前空出一块小小的场地。但这样一来，阳台的门就被床堵住了一大半，走路、晒东西都很不方便。
即便如此，他和妻子一起玩《Kinect大冒险》时，还是得退到墙边。
新款Kinect对空间距离的要求大大降低，不过Xbox One买回来不久，卧室的这块空地就被婴儿床和饭桌等杂物占去了三分之一。每次玩体感游戏，他必须先把饭桌搬出去，然后选择那些只需捕捉半身影像的游戏。
“知足常乐，人的适应能力其实是很强的。你没那么大的能耐去赚很多钱，去买房子，就得保持好一点的心态，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小马说。
但有些东西，他没法适应。
小马打开他的那台美版Xbox 360，运行5年前的《光环：致远星》搜索联机玩家，全球仍有一万多人在线。
“如果你以前没有体验过Live联机，给你一台阉割机器，一个阉割游戏，你可能觉得没什么，能玩就行。但我以前有过完整的体验，知道开放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知道自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再回到这种封闭的状态下，肯定接受不了。”他说。
■ 有点失落的普通玩家
“我只是个有点失落的普通玩家。”第一次联系小马时，他说。
这天上午，妻子因为小马一大早就起来玩游戏，和他拌了几句嘴。
“以前对他玩游戏没什么意见，现在有了小孩，有时候我怕小孩看电视，影响他的眼睛。有时候小孩闹，叫他帮忙，他打游戏很专注，叫他，他也不吭声，我就会有点恼火。”妻子说。
“早晨网速快，搜美国的服务器，正好是他们人多的时候。Live就应该是这样，全球玩家一起玩。”小马解释道。
中秋前夕，小马收到Xbox中国寄来的一个月饼，装在金属盒子里，盒盖上印着“周年庆”字样。
“感谢Xbox中国送的月饼，虽然个头不大，虽然只够塞牙缝，但意义远超一个月饼。国行Xbox One依然槽点颇多，不是真玩家的最好选择。但你们也说过，培养一个市场需要时间，不可能一步到位，那就希望国行的路走得虽慢但扎实吧。”他在微博上写道。
Xbox One国行发售一周年，一年前围绕它的各种喧闹声已渐渐消失。
最终，能陪它走得更远的，不是微软，不是渠道商，不是有关部门，而是像小马这样“有点失落的普通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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